受到召集,所有的道士再度聚集在神社外,唯獨兩點不同。
他張望著四周,作為每次召集必然會出現的千羽晴明,性格蠻橫的神社巫女並不在場,眼前的只是幾位有些年紀的資深道士。
身旁的同伴們竊竊私語著,有些人惶恐不安、也有的人一臉不耐,但都無法與正門口道士的凝重神色相較。

「肅靜!」低沉粗啞的嗓音吼出,眾人閉上了嘴紛紛看向神社正門,外貌看上去大約三四十的女道士繃著嚴肅的面孔環視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千羽大人,因為負傷而無法出席。」言既出,再度引起眾人的議論,而她僅是繼續以相同的語氣閉上雙眼道著:「就在剛才,我們曾經的一名伙伴在回報任務時,攻擊了千羽大人。是個被妖影給侵蝕、沒用的傢伙,那傢伙不再是我們的夥伴。」
而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睜開,便可見到裏頭的怒氣與氣魄:「全員聽命!在場你們每一個人的任務,就是殺了那個叛徒!」

「見到了,就不許留活口!妖魔會做的,僅有欺騙!」

深吸了一口氣,取了資深道士口中的『叛徒』詳細資料後,得知了姓名、外貌、特徵等等的資訊,他邁開步伐離開神社。

。 。 。 。 。

黃澄澄的光從窗戶傾瀉進只有單調白色的病房,為它添上了新色。因為遮蔽物的關係,光線被劃分成一塊塊,有暗有亮就像是不同的空間般獨立著。

切好的水果隨意地擺放在盤內,外皮接受光線的照射顯得光滑油亮,像是表皮的臘沒被清洗乾淨,但呆坐在床上的人絲毫不在意,只是愣愣地看著自己手中叉子上有著鮮紅外皮的水果,嘴裡喃念著,「為什麼?」

為什麼有著如此鮮豔的紅色?就像血一樣……讓人厭惡。洩憤似的咬下水果,感受著嘴裡的爽脆,甜甜的……明明外表這麼不討喜,為何裡面的滋味卻讓人留戀。

那些外表令人厭惡,內心更是醜陋的傢伙,內裡也有著能夠讓人留戀的什麼嗎?不,留戀的是牠們。留戀著不該擁有或無法得到的,慾望、怨念、仇恨……流連其中形成惡意,將所有的醜陋形於外在。

「咿呀--」門被開啟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傳進耳裡,被拉回意識的穆聿翎看也沒看一眼。
「唷,臭道士,感覺好點沒?」
她煩躁的咬下最後一口,耳根子又沒個清靜了。
「好好地叫名字啦,阿燠。」

塑膠袋摩擦的聲音讓她知道又有不少紅色果實被帶來病房了,不搭理吵雜的兩人她將手中的叉子放回一旁的盤子裡,「潤,沒關係。」
「臭道士,回答?」拉過一旁的椅子燠隨意的跨坐並將下顎掛在椅背上。
「一樣。」
「沒比較好嗎?醫生怎麼說?啊,你吃了呀,我帶來的蘋果,每次看到蘋果你的臉色就不太好,我還以為你不喜歡。」看到擺放蘋果切片的盤子,潤開心的語調就算穆聿翎不去看他的臉都想像得到他現在的表情。

「不想浪費食物。」簡單交代著,她自顧自望向窗外。
「啊……是嗎,呵呵。沒關係!我這次帶來的是梨子哦!」一顆黃褐色的果實就這麼被硬塞進了穆聿翎的視野中,她看向潤映入眼簾的是預料中的期待眼神。
「比紅色好。」
「真的?我削給你吃!」

聞言,穆聿翎快速伸出手拉住潤想要阻止他的動作,不過已經為時已晚,黃褐色的果皮已經被削掉一部份了,「怎、怎麼了?小翎姊?」
「……沒事。」削都削了……今晚晚飯也不用吃了。
「小翎姊……你是不是瘦了啊?」
「醫院的伙食這麼差,誰來住這都會瘦好不好,別管這個了,我也要吃。」
「阿燠!……」

就在兩人爭執不休的時候,一個白色的身影劃過天際從窗外竄進了病房中,縮至穆聿翎的懷中並蹭了蹭。
「唔……哇--」叫喊了一聲,被昀的出現給嚇到的潤一屁股跌坐到地上,連帶著塑膠袋內的梨子一顆顆都滾到地上。
「拜託--潤,你也太沒用了。」無奈地看著滾滿地的梨子,燠隨手撿了一顆就吃了起來,也不管還在哀號的潤。

「昀,辛苦了,目前狀況如何?」輕輕撓了昀的下顎後,穆聿翎收手讓昀做回報。
「神社出了叛徒,任務是殺了他。」昀將尾巴捲著的任務單交到穆聿翎手中後就到一旁整理起自己的毛。
「不管幾次都覺得看著一隻貓說話超怪的……吶,你們神社也會有叛徒哦?」嘴裡嚼著東西煜口齒不清的說著,將視線從昀身上轉向穆聿翎。

「……只是個懦弱的笨蛋。」看完任務單上的內容並牢記後,她下床拉起圍簾換起了衣服。
「喂,臭道士你幹嘛?」
「去揪出那個笨蛋。」幾句話時間她就已經換好衣服拉開圍簾準備走出病房。
「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啊,想去送死?」
「就算是送死也不甘你的事,日落了快回去。」語畢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這個白痴道士。」燠握緊手裡吃了一半的梨子,就這麼看著她離開。
「阿、阿燠,怎麼辦?要不要追上去?不、不對,追上去也拉不住她……」
「就算你拉住她,之後她還是會再跑一次的,回去了。」把手中的梨子隨意往後一扔,燠拉起潤離開了病房,只剩風聲在裡面呼嘯著伴隨遠處傳來的一聲聲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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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握住手中的資料他緩慢的踏著步伐走出神社,不同於以往的從容此時的他一臉沉重。周遭傳來人們相互交談的聲音,內容不外乎就是叛徒的訊息,人們紛紛奔向各處尋找叛徒的蹤跡,只有他僅僅是望著遠處不發一語。

他攻擊了千羽大人,是個被妖影侵蝕、沒用的傢伙,那傢伙不再是我們的夥伴!

女道士的話猶言在耳,他痛苦的壓著腦袋不想去思考。叛徒資料上擁有著亮麗褐髮與明亮雙眼的女人,無疑就是玲奈子。照片上她的笑容讓伊凡斯感到被嘲諷的屈辱,明明是天天都可以見到的笑顏,為何此刻讓他覺得格外諷刺?才幾天沒見到而已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

見到了,就不許留活口!

殺了她?她可是個女人啊!意識到自己可笑的想法,他一手遮住自己的臉苦笑了好一會兒,他什麼時候在乎過妖魔是男的還女的?難道是女的他還會考慮避開三點部位去攻擊嗎?那乾脆在攻擊前先鞠躬三次以示歉意再來談要砍哪裡比較合適算了,真這麼紳士他早就跟妖魔作伴到地老天荒了。噢,不。是只到他被其他的道士或聖職者收掉為止。

妖魔會做的,僅有欺騙!

欺騙……嗎?

「來~喝一杯嘛,伊凡斯……」打了一個酒嗝,她一手親暱的搭到他的肩上靠得很近,從她身上傳來的不僅有酒的氣味還有一股香水味……應該是紅玫瑰的香味。

「玲奈子……你已經醉了,別喝了。」拿走玲奈子手中的酒杯一口飲盡,「喝完了,我送你回去吧。」搖晃酒杯表示已無剩餘,他起身拉起她的手臂,但她無力的賴在吧檯前沒有絲毫移動。

「玲奈子?」他彎腰察看她的臉部表情,只見她愣愣的看著空酒杯不發一語,看她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伊凡斯無奈的搔搔頭又坐下來,跟著她一起盯著空杯。

「空了……」
「嗯,回去吧。」
兩人的視線始終都沒有離開過空杯,沉寂了好一會兒,玲奈子伸出手弄倒了空杯。
「……?」對她的行為感到疑惑的伊凡斯將視線投到她身上靜待她開口說話。

「空了再倒滿,滿了又再成空,如此反覆……你不覺得很悲傷嗎?」
「啊?」
「推倒它……就不用再接受,也不用再失去。」她手一撥讓空杯又滾了幾圈,直至桌緣空杯才停下。

「……玲奈子?」到底在說什麼?

不知道是聽到伊凡斯的叫喚亦或是什麼,她停止對空杯的注視看向伊凡斯,「你心中的空杯,你能推倒它嗎?」

那天聽到她說的話,伊凡斯愣住了,他沒有回答。

她什麼都知道,明明他什麼也沒說,卻知道他的心中缺少著什麼,但是他又怎麼能捨棄的了空杯?因為他的內心裡是這麼的渴望著再度被注滿……儘管已經沒有可能。

這樣的玲奈子,要他怎麼相信一切都只是虛假的?必須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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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將要西落,一切都被渲染成橙色,面向夕陽的公寓沐浴在陽光中看起來卻格外冷清。公寓前有一個黑色的人影一動也不動,似乎正在審視著公寓,她的影子被不斷的拉長,直到接觸公寓的壁面。

「沒有妖魔的氣息……」看來這裡沒有能讓牠回來的原因存在,不知道牠會變成妖魔的原因很難判斷現在的牠會去什麼地方,只能就現有的線索四處搜索看看了。就巫女被襲擊的時間來看,牠也許還沒出這個城市。雖然道士之間互相交換情報能更容易掌握叛徒的動態跟行蹤,但是素來不與人打交道的穆聿翎很難就這方面著手,只能一個人像隻無頭蒼蠅一樣的亂撞了。

判定妖魔不會回來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後,她思索著接下來跟往哪個地方去找發現的機率會比較高,就在此時她的眼睛好似被陽光閃到一般讓她不自覺瞇了眼睛。她迅速轉過身看到的是一個從她身後走過的女人,剛剛讓她瞇了眼睛的是那個女人亮麗的秀髮,那般的色澤讓她想起在叛徒的資料上所看到的照片。

不過眼前的女人擁有的是一頭紅色短髮,照片中的人卻是棕色長髮,她想應該不是同一人,尤其她並沒有在那個女人身上感覺到妖魔的氣息。即便是能力很高的妖魔,要隱藏起自身的氣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再思考那個女人,穆聿翎決定去出入這座城市的主要幹道附近巡視看看,便轉過身準備離開。但她才剛剛踏出第一步就停頓了下來,她看向剛剛那個女人所前去的方向,並沒有半個人影,就算是用跑的也不該這麼快,尤其她根本沒有聽到奔跑的腳步聲,這讓她起了疑慮。

那個方向……好像有個廣場,是個少年少女喜歡在那裡練舞嘻鬧的地方。還有個噴泉池,會有許多鴿子在池旁逗留,許多愛鳥人士也喜歡前去,在那裡度過一個優閒的下午。此時通往廣場的道路上顯得昏暗荒涼,她心裡起了異樣的感覺,驅使她過去一探究竟。

路上的路燈燈光昏暗,有幾個還會一閃一閃的,到底政府有沒有在做事?都這樣了還沒有讓人來巡視並作改善。蹙起眉頭她感到一陣濕冷,周遭的溫度瞬間降了不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起了霧,但是這裡會起霧嗎?

接近廣場她隱約看見噴水池前方有人影,似乎正在交談。這個時間還在外面晃,況且這附近已經沒什麼人了,真是一點警覺性都沒有。感嘆之餘她驚覺其中一方向另一方發起了攻勢。

可惡,原來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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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水聲嘩啦嘩啦的被沖至空中又再落下,這聲音是多麼熟悉,只要任務結束兩人都有空閒的時間,他總是會被玲奈子找來這裡閒話任務,還順便吐槽他任務有哪裡處理不周。雖然看似在調侃他,但他知道她是在指導他如何快速的適應。

看著這附近的景色,讓他想起在這個地方度過的每一刻,她對他來說很重要,是他來到神社之後遇見的第二個人。她照顧他、關心他、指導他,甚至能看穿他心中所缺少的。但是現在,已經人事全非了。

會選擇這裡的原因,是因為不想再被玲奈子捉去酒吧陪她喝酒、聽她胡言亂語、被她說穿一切,還得送她回家照顧酒醉的她。也許是因為逃避她那次在酒吧說的話,因為他至今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呢?帥哥。」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嚇了一跳往旁邊跨了一大步,「我有這麼可怕嗎?」
面前的女孩有著一頭好看的紅色短髮,現正嘟起嘴模樣可愛的看向他,讓他一瞬間想起了伊莉亞,「不是……你不可怕。」有女孩子來搭訕自己是很平常的事情,何必這麼大驚小怪真是……
「那就好,嘻。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呢?」那女孩邊問著他問題邊在噴水池旁轉著圈子,似乎一刻都不得閒。

「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搔了搔頭在神社這樣緊張的時刻自己還在這裡鑽牛角尖,真是太失職了……要是被晴明大人知道會不會被革職啊?
「想事情啊?我也在想事情呢!」那女孩在他面前定下來看向他,「我才剛回到這裡來,這附近的人就都不見了呢,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帥哥。」
「啊……這個呀……」大概是神社發出訊息了吧,「這附近現在很危險,我帶你離開吧。」

「好呀,帥哥。」
看著她的笑容,他向她伸出手,心裡卻想著眼前的人若是伊莉亞的話該多好,但就在他恍神的那一霎那,眼前的女孩拿出短刀刺向他,「呀--」
「唔嗯……你……」儘管在刀刺向他的時候察覺到了,但還是只能險險的避過,雖然沒有造成致命傷,但是左臂上傷痕所流下的血不容忽視。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大意呢。」眼前的女孩所吐出的話語與先前的音調不同,這熟悉的語調……
「玲奈子……?」摀住傷口試圖要阻止血液繼續外流,但似乎沒有任何作用,他感覺體內的能量正在漸漸流失。
「還認得我的聲音嘛,伊凡斯。」她伸舌舔了舔刀上所沾染的血液,「嗯--,你的血還蠻好喝的嘛。」

「為什麼……?」他試圖往後移動自己的身體,但是並沒有移動多少。
「為什麼?你是在問我為什麼攻擊你,還是我為什麼襲擊晴明?」挑眉看向伊凡斯,他退一點牠就進一步,兩方的距離始終沒有拉開。
「……我想問的是,你為什麼會變成妖魔?」

「嗯哼……你最想問的是這個嗎?好,我告訴你。」旋過身牠坐在噴泉池旁居高臨下的看著伊凡斯,「為什麼我會變成妖魔……都是因為晴明那丫頭!」
「什麼?」因為巫女大人?什麼意思?
「都是因為她……派我去執行那個任務,讓我美麗的頭髮被妖魔給汙染削斷!以往的色澤不復見……最喜歡的長髮也……你說我怎麼能不憎恨她!」牠的眼神中不只透露出恨意,還有著很深的憤怒。

「就因為這樣……?」
「不!這只是我襲擊她的原因……你有沒有看到我現在的頭髮?」
伊凡斯眼看著牠的紅色短髮在短短的時間內變長直至垂地,「你認為我現在所擁有的髮是怎麼挽回的?我去翻遍了古書軼聞,找到了一種方法,用妖魔的血浸泡自己的頭髮,你看,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光彩絢麗的樣子,髮色也變成了鮮豔的紅色。不過後來我發現……道士或聖職者的血,更適合!連帶著一起喝下,可以讓我的髮色更加絢麗奪目!哈哈哈……」牠從喉嚨深處所發出的尖銳笑聲聽得他震耳欲聾,只能忍受著等牠笑完。

「所以你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沒錯!」
「襲擊晴明大人是為了復仇,攻擊我是為了我的血,是吧……」
「你很清楚了嘛……做好覺悟了?」
「不……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有本事你就來拿吧!」

抬起頭他怒視著已經完全妖魔化的玲奈子,牠再也不是以往善解人意的那個前輩了,而是一個只為了自己的慾望念想而去傷害別人、奪人性命的妖魔!不能饒恕牠……牠必須為了因牠而失去的性命付出代價,而他也希望玲奈子能夠脫離現在這樣苦痛的循環。

「就憑現在的你?省省力氣吧!」拿起手中的小刀,牠一個箭步出手就是一刀瞄準伊凡斯的心臟刺下!眼看著刀口落下,無法動彈的他只能閉上眼等待著刀口刺進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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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掉落在地板上滑動的聲音像是樂手在敲擊木琴所發出的清脆聲響,顫抖的音律撩撥所有人的心弦,在這瞬間的一切都靜止了般寂靜,只剩那聲音由近而遠的敲擊著人心。

「什……麼?!」原本握在手中的利刃此時已在遠處,在牠眼前的是一雙黑色的靴子底部,牠都能看到這人穿的是幾號鞋,鞋是哪裡出產的。
收回懸空那隻腳,迅速替換另一腳往牠臉上招呼過去,將牠踢飛了出去。
「唔……!」牠摀著自己的臉不停哀嚎著,不忘順便咒罵幾聲。

看著眼前黑髮、黑衣、黑鞋,卻露著一雙白皙美腿的人,伊凡斯驚訝到說不出話來,自己剛剛被她給救了?
稍微擊退妖魔後,她往後退至伊凡斯身邊,「喂,站不站得起來?」偏頭看向坐在地上的人,穆聿翎微微的張口結舌,「是……你?」
「……聿子小姐?」竟然是那天看到的大小姐……

「你這笨蛋!這時間在這地方幹嘛?!」穆聿翎煩躁的向著他吼,狠瞪著前方仍在叫喊著的妖魔,能夠傷害到巫女的絕對不是等閒之輩,原本是道士現在是妖魔,兩種極端危險的能力相結合,危險性十足必須極為小心的應付,但是現在有別人在,還得分心去照顧他,嘖。
「我……」剛剛那一腳……她並不是普通的大小姐,難道也是神社的人?
「我什麼?你……」
「小心!」

在兩人還在思索怎麼處置對方的時候,妖魔早已怒髮衝冠,飛舞的長髮像蛇一般的蜿延著迅速甩向兩人,還在煩躁伊凡斯的存在的穆聿翎一時忘了提防,伊凡斯在千鈞一髮之際將穆聿翎往自己懷中一拉勉強避過那一擊,地面碎裂所產生的碎片如瀑布般噴向四周,巨大的聲響讓兩人耳中嗡嗡作響。

待四周靜下後穆聿翎張開雙眼瞪視著一旁的坑洞,竟然這麼沒防備差點就被打中不說,還被一個毫不相關的人給保護,她氣惱的雙手撐著對方的胸口坐起身,完全沒顧慮到對方的傷。
「唔……」被她一壓他不禁悶哼一聲,隨即又將她拉回懷中連帶往旁邊滾了幾圈,隨著他們的滾動軌跡,地面上又多了好幾個坑洞,幾乎是連成一直線。每個坑洞旁都有著斑斑血跡,順著痕跡來看便是伊凡斯留下的。

「蠻會躲呀……我就陪你們玩玩。」
看著遍地血跡穆聿翎身上也沾染到不少,「喂,你還行嗎?」
「呵呵……好狼狽啊。」雖然勉強擠出笑容,但他臉部的肌肉幾乎扭成了一團,看來是拼命在忍耐著不讓叫喊溢出口。看向傷口處,此時除了還在不停向外淌流著的血以外還散發著一股黑氣,見狀穆聿翎脫下身上的皮衣綁在他的手臂上,至少阻止血再繼續外流。

「哎呀……流了不少血呢,伊凡斯。」
妖魔雖然保持著人類的外貌,但是牠血紅髮絲所曝露出的妖異光采讓人不禁顫慄,牠臉上的笑也透露著詭譎,似乎在盤算著什麼。
伊凡斯?是這個人的名字?直呼名諱……代表妖魔跟這個人是熟識的,跟變異成妖魔有直接的關係嗎?看向一臉痛苦的人,她思考著要不要利用這個人來捕殺妖魔。

「玲奈子……前輩……」撐著身體站起來,他臉上的痛苦似乎稍微減少了一些,也或許是習慣了痛楚,「你就這麼想要嗎?我的血。」從手臂上沾了些即將乾涸凝結的血到唇邊舔了一下,「嗯……味道是不錯,不過不能這麼便宜就給你呢。」邁開腳步他似乎打算正面迎擊。

看著他臉上的笑,簡直比妖魔還要妖魔,果然是個怪人……可以的話,真不想跟他扯上關係。
「你要自願當妖魔的零食我是沒有意見,不過助紂為虐的話可不行,伊凡斯。」伸出手阻擋他再往前進,雖然保護人不是她的職責範圍,不過讓巫女知道她讓一個人平白去送死,恐怕耳朵不得清靜了。

「聿子小姐?你已經記住我的名字了呀。」停下腳步他絲毫不在意她阻擋他的舉止,閒話家常般的聊起天。
「那是日向家族的人對我的稱呼,不許你這麼叫,我是穆聿翎。」不在乎他輕挑的語句,她眼角注意著妖魔的動靜,思考著該怎麼滅了牠。
「那我就叫你小聿吧。」

「不行……」他口中所叫喊的名字使她總是不表露太多情緒的臉龐掛上了一絲脆弱,她動搖著一切都是因為夢境中的那個男人,『小聿--!』
「……?」就在兩人都把注意力離開妖魔身上的間隙,妖魔的攻勢迅速且猛烈的襲來。
「糟糕!」回過神的穆聿翎擺出防禦的姿勢預備接下這一擊,雖然她不知道這樣能承受多少。

一股力道將穆聿翎往後拉,「鏘--」的一聲,金屬相互撞擊的聲音震動了她的耳膜,映入眼中的是伊凡斯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的劍與紅色物體相交鋒的畫面,那紅色的物體就是血紅髮色匯集成束堅硬過後的樣子,看起來猶如水晶一般晶瑩剔透但硬度跟金屬有得一拼。
看向拉著自己的人,淡漠輕浮的笑容毫無蹤影,此時他的臉上有著難得一見的認真。這個人也會有這樣的表情?

用力的想要甩脫抓著自己手臂的手,但是他力氣極大且抓得很牢,這是剛剛還一副快虛脫的人該有的力氣嗎?!這期間伊凡斯一邊與妖魔交戰一邊拉著她被妖魔逼迫著向後退,妖魔攻擊的速度越來越快,攻擊的角度也越來越刁鑽,他應付攻擊越來越勉強,再不想個辦法解決牠或趕緊脫身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一個閃神妖魔的水晶髮束擦過劍鋒直向伊凡斯的心臟刺去,見狀況不對穆聿翎一腳踢開水晶物質接著再將伊凡斯往後踢,一個重新不穩他原本抓著她的手也鬆開了。伊凡斯跌坐在地,當然此時的妖魔不會給他們休息的空隙,持續不間斷的快速攻擊著,牠的每一擊瞄準的對象都是伊凡斯,她只能擋在伊凡斯前不停的將牠攻擊的軌道給踢歪,赤手空拳戰鬥的穆聿翎對付這樣的利器相當吃虧。

感覺到妖魔的攻擊都不是衝著她來,就這麼想要他的血嗎?還是……
「就這麼沒把我放在眼裡嗎?!」一個俯身閃過水晶從她頭頂上擦過,她向著本體衝過去,眼見就要攻擊到本體了,另一道紅色光影閃過,讓她瞇了眼睛,眨眼間她被妖魔的髮五花大綁懸掛在空中。

髮絲纏繞到她的頸項,雖然看起來柔軟卻如同鐵絲般堅韌,在她身上游走著稍一用力就能擠出血來,「唔……」
「小聿!」
「別動!你敢動我就摘了她腦袋!」
「喫……」可惡,情勢整個掌握在牠手上了。

纏繞在穆聿翎頸項的紅色細絲微微收緊,從她皮膚表層擠壓出了幾滴血液與細絲相融合,皮膚依舊白皙幾乎看不出曾經滲過血,似乎是被吸收進去了。
頸部傳來一陣腥辣感,呼吸斷斷續續的很難受,手腳都被那令人作噁的紅給纏住了,多麼令人厭惡的情景……她微瞇眼睛看著眼前笑容詭異的妖魔,啊……好熟悉……那貪婪的眼神、嘲諷的笑。
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她眼神中對此情此景的鄙夷表露無遺。

「你那是什麼眼神?」穆聿翎的眼神讓牠打從心底冒火,從牠開始捕獵妖魔到變成妖魔捕獵驅魔師,牠所看見的只有恐懼、不安、憎恨,但卻沒有看過這種眼神,讓牠極度不快!牠的眼神不斷在她身上游移,當牠看到她腹間所纏的繃帶上的暗紅色痕跡,牠揚起了狡詐的笑容。

「你此刻肯定很想死吧?」
死……?死亡的邊線上次就已經踩過了,她沒有興趣再踩一次。儘管她對生命並沒有什麼留戀,卻不想這麼輕易的就死,況且是死在妖魔的手上。她想做的,可是殲滅所有令人厭惡的存在!就算無法完全殲滅殆盡,她也要殺個夠再死!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這麼簡單就死的。」

妖魔將她向高空拋出,再順著掉落的勢頭揮舞堅硬如石水晶般的髮束朝她的腹部重重打下,將她打至地面,伊凡斯眼看著她的腹部被妖魔給貫穿過去,「小聿--!」
接著黑色的雲霧從穆聿翎身邊擴散向著他蔓延過來將他包圍,他不停的在黑霧中揮舞著劍,試圖要揮散它,漸漸的他失去力氣、失去意識、失去掌控一切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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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濛中意識漸漸回到自己的掌控中,睜開眼被強烈的光線給刺激又再度閉眼,待適應光線的侵襲之後我才緩緩張開雙眼,「這是哪裡……?」
環顧四周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僅能看到綠色與藍色的邊線相交,空氣意外的清新,花香撲鼻而來,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觸碰了身邊白色的花朵,我一把摘了下來將它湊到鼻前,野百合的清香撲鼻。
花的香味會因為花的品種、土壤、水質、氣候而有所不同,這種熟悉的味道……
我慌張的站了起來,搜尋著四周想要找尋記憶中的那一抹身影。
突然一個白色的影子閃進了森林內,「等等--!」
我跟著進了森林內追著影子的蹤跡,她似乎正在躲著我。
總是在我快要抓到她的那一霎那又消失無蹤,讓我不停的追逐著。

就在我要放棄追逐的時候,有雙手抱上了我的腰,「哥哥,抓到你了--!」
我怔怔的望著前方,始終不敢往下看抱著我的那雙手,停頓了好一會兒,我才移動雙手撫上那雙柔荑,熟悉的觸感如同記憶中一般的溫暖,我久久不能自語,只是靜靜感受著。
「哥哥?」輕盈而甜膩的嗓音呼喊著我,手中的小手被抽走,她跑到我的面前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看著我,「你怎麼在發呆啊?」

黑色的過肩長髮、齊眉劉海、湛藍眼瞳還有那抹青澀的笑,我抑止住即將要奪眶的眼淚,伸手一把將人撈進懷裡,用力的、緊緊的將人抱著,就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體內一般,感受著她的存在。就在我的眼前,就在我的身邊……不會再失去。
「哥……哥哥?」小小的手推著我的身體,但我沒有顧及到懷裡她的感覺,只是沉浸在屬於自己的歡喜中,「快……喘不過氣了……」

「抱歉……」放開懷中的人,我退後一步仔細的審視著她,伸手撫上她的臉,是真的……她真的在我眼前,「伊莉亞。」
「沒關係,哥哥你看--我剛剛做的花圈哦!用百合花做的,漂亮吧!」她將花圈湊到我眼前,百合的香氣撲鼻,這段真實一直存在我的記憶中……記憶?
「很漂亮,伊莉亞學會編花圈了呢。」甩開腦中的疑問,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受到鼓勵的她臉上漾開的笑容讓我的心中注滿的溫暖。

「那送給你,哥哥你要一直戴著哦。」蹲下身來讓她把花圈放到我頭上,調整好位置讓它不會掉下來,我向她溫柔的笑了笑,「好,哥哥不會拿下來的。」
「但是……花枯萎了怎麼辦呢?」
「那……伊莉亞就再做一個給哥哥!」
「好,回家吧,伊莉亞。」拉起她的手,延著唯一的道路回家。

一路上伊莉亞雖然一直牽著我的手,但是卻東張西望的對任何東西都感到好奇,跟以前的我幾乎是一模一樣,看到新奇的東西就跑過去觀察並對身邊的人大喊喧鬧著,告訴大家自己又發現了新事物,或是拿出心中的疑問丟給其他人要解答。此時伊莉亞又拉著我跑到一棵樹旁看著上面的甲蟲說牠的樣子很滑稽,開心的笑容讓我根本捨不得移開目光,多久沒有這樣看著她了?

「伊莉亞,今天晚餐想吃什麼?」
「可以點餐嗎?哥哥!」聽到我的話,她放下對甲蟲的好奇心將目光移到我身上,能將她的注意力從其他東西上移過來還真不簡單。
「今天可是特別的哦!想吃什麼哥哥都做給你吃。」拉著她走回道路我思考著家裡還有著什麼材料,若是材料不夠的話必須趁黃昏前趕緊去買齊。

「我想吃蘑菇白醬義大利麵跟牛排!」想著今天晚上能夠吃到最喜歡的哥哥所做的最喜歡吃的菜,她腳下的步伐變得十分輕快愉悅。
「唷--伊莉亞一點就是哥哥拿手的招牌菜呢。」
「這是當然的囉,哥哥的手藝最瞭解的只有伊莉亞。我不要洋蔥,青花菜要多一點。」
「挑食可是不行的哦,伊莉亞。」
「這可是哥哥說想吃什麼都可以的……」
「好--這次就依你,但以後不可以挑食,知道嗎?」
「知道--哥哥最好了。」

看著她滿足的笑容,我都覺得自己此刻就赴黃泉也可以,但這可是不行的,我還有伊莉亞要照顧。我必須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讓她每天都無憂無慮、快樂幸福的生活,等她長大,看著她嫁人……這事還是晚點再說好了,不急,能夠像我一樣如此照顧伊莉亞的男人只怕難找了。能夠一直看著她的笑容……是我這一生最大的理想。

看著一旁的樹木與花草,這個地方離家裡有這麼遠嗎?附近的樹木一點都沒有熟悉感……我看向伊莉亞,她歡愉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讓人看著很安心、很溫暖,但……怎麼感覺缺少了什麼東西,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不、不……我在想什麼呢?伊莉亞怎麼會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一切不是都如記憶中一般嗎……

盯著伊莉亞的面容許久,這副模樣……是她十二歲的時候,慢慢的成熟了,她知道但是卻沒有告訴我的事情越來越多,是那夜過了一年之後的時候……
我猛地甩開伊莉亞的手,退開幾步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她身上,「哥哥……怎麼了?啊--難道說你反悔了?」眼前的女孩手插著腰嘟著嘴看著我表示不滿,是的……一切都如同記憶一般,如此的真實、清晰,如果可以……我真的寧願再也不要離開這裡,再次看到這副笑顏,是自己此生最大的願望。

但這並不是現實……不能夠在此沉淪,還有人在等著我……對,我必須去到那個人的身邊。雖然我不能夠再守護伊莉亞的笑容,但是……還有值得我去守護的東西在,我不能再讓它逝去了……不能再失去,不想再讓杯子成空。

「哥哥?」她歪頭看向我,天真無邪的模樣使人不想傷害她,但是……對不起。
「黑暗中閃耀的寶石,聽我令,解放封印,為我所用!」手腕上所戴著鍊墜開始閃耀著光芒,一把劍顯現於光芒之中,鋒芒斬露。我握住劍柄,直指面前的女孩。
「哥哥?!」她退後幾步,眼神中佈滿不置信與不安,對不起背叛了你的信任,但是你也欺騙了我,不管再怎麼像,你也不會是伊莉亞,她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了。

一劍刺向女孩的左胸口,血液延著劍身流淌下來,從傷口處蔓延開來的鮮紅染紅的純白色的連身洋裝。啊啊……多麼美麗,多麼讓人痛徹心扉。紅色……是伊莉亞最喜歡的顏色,白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而我們共同喜歡的顏色,就是粉紅。但是此時的衣裳不管怎麼揉合,也不可能把鮮紅與純白融合在一起成為粉紅,牠們永遠是單獨的個體。

她痛苦的握住劍身,跪臥在地痛苦的呻吟著,用著伊莉亞的臉龐、聲音,不斷的敲擊我的心。
「哥哥……為什麼……嗚嘔…………」嘔出一口鮮血,吐出最後一個字,她就這麼在我眼前倒下了,乾脆的倒下了,也一同離我而去了,由我親手……
「對不起……再見了……」

謝謝你,讓我又再次見到了她的笑顏;謝謝你,讓我度過了這段愉快的時光。

。 。 。 。 。

看著倒臥在地的兩人,妖魔從嘴角溢出笑聲,由尖銳的女聲轉為低沉而沙啞的嗓音,瘋狂而殘酷的朗笑著,猶如狼人在月夜對著月光嚎叫一般,令人背脊發涼。

「哼哼……太小看我了,兩位還太嫩了。」走到穆聿翎身旁,牠觀察著她逐漸變得扭曲痛苦的表情得意的笑著,接著輕蔑的朝她呸了一聲。然後走到伊凡斯身邊蹲下身撫摸著他的臉,用指甲在他臉上劃了一道血痕。

「伊凡斯……你內心的脆弱,我可是都知道哦……你就這樣繼續沉溺下去吧,在死之前享受最後的幸福。」拉開他的衣領牠尋了個部位準備一口咬下,身後的長髮也漸漸的纏上了他的身驅,要從他的各個部位開始吸取鮮血。

一股冰涼的感覺從喉嚨傳來,「你……」

「驚訝嗎?」伊凡斯手上拿著先前刺傷自己的短刀架在牠的頸項,儘管牠的頭髮物質化後可以堅硬如金屬,但是其他地方卻是很脆弱的,這就是為什麼糾纏著麼就牠的本體始終沒有接近過他們的原因。而必須像現在這樣,讓兩人都沒有了對抗的能力,牠才能夠安心的吸取他們身上的血液。

「你怎麼能夠如此快速的逃脫夢饜的禁錮!」遭受到短刀的威脅的妖魔無法移動半分,因為伊凡斯的另一手正架在牠的腦後,隨時能夠將牠的頭顱一舉取下。雖然可以讓自己脫離這個身驅,但是進化越多的妖魔跟妖影的連結越深,需要脫離的時間就越多,此時的牠只能這樣近距離的瞪著伊凡斯。

「你都說是夢饜了……只要能看穿這是個夢,並找到脫離的方法,要回身體的自主權不是很簡單嗎?」躺著仰視著面前仍有著玲奈子些許樣子的妖魔,這樣一點都不美麗啊……為什麼你寧願變成如此也要捨棄其他你仍能夠擁有的東西呢?

「黑饜禁錮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破解的術式,不知道如何去破解的話,根本不可能有辦法逃脫的!」面對眼前狡笑著說著一切的人類,牠憤怒到了極點,恨不得現在馬上就把這個人的腦帶給扭下來。不過現在腦袋有危險的是自己,不是他。

「進入神社前我就調查過了,任何有可能利用人的弱點進行操控或禁錮精神的術式。我很清楚自己的弱點在哪裡,若要能夠對抗像你們這樣狡狤的妖魔,當然要掌握住不被抓住弱點的方法。就算無法完全防範,也要能夠自行逃脫。」笑著將刀刃逼近了妖魔的喉嚨一些,牠眼角的抽蓄他完全看在眼理。

「就算知道……居然能下得了手,你……」
「利用人的脆弱所製造出來的夢境,不過就是人最深刻的慾望或是恐懼,想要逃脫就得打破自己的慾望、對抗自己的恐懼。這個術式利用了我對伊莉亞的執著,幻化出了一個幾乎跟伊莉亞一模一樣的人,但她不是伊莉亞,我怎麼會看不出來。為了打破執著,我下手殺了她,這種破除的方式,果真夠陰狠的,我的心都淌血了呢。」他臉上的笑隨著語調的變化由狡詐轉為狠辣,他將短刀壓向牠的喉嚨,血液一滴滴落在他的臉上,但他的眼睛連眨都沒眨過,眼見著牠的喉嚨幾乎都能見骨了,他還是沒有絲毫停頓的慢慢割著妖魔的喉嚨。

忍受著疼痛恨恨得看著眼前的人,妖魔的眼裡閃過一絲狡狤,牠將髮絲快速伸向穆聿翎,眼見穆聿翎即將要被傷害的伊凡斯手裡顫了一下,就這麼一瞬妖魔脫離了伊凡斯的禁錮到了數公尺外,穆聿翎被牠綑綁在身旁,「你還太嫩了,伊凡斯。我承認你很聰明,也夠狠心。但你還是太心軟了,你很在意她?」

「可惡……放下她!」都怪我太大意了!
「是因為她長得跟你的妹妹伊莉亞很像嗎?」牠的指尖不停在穆聿翎的臉上游移,她的眉頭緊皺,似乎正在忍受著痛苦。
「你怎麼會知道……」
「這個身軀的主人曾到過你的家裡看到過相片,真的是個純真無邪的女孩呢。這個女孩……雖有著相似的外貌,但是性格卻大為不同呢。就算這樣……你也還是很在意她,真是個好哥哥呢。」

咬著牙伊凡斯緊握刀柄的手都快滲出血來,他實在是很想直接衝上去把那妖魔給大卸八塊,戰個你死我活,可惜穆聿翎在牠手上,現在的他不能輕舉妄動。
「好吧……這女孩就還給你。」一個拋丟穆聿翎被丟往伊凡斯身邊的噴水池,他衝過去一把接住了她,馬上開始檢查著她身上的傷勢,大致看起來是沒什麼傷。

「後會有期了……伊凡斯。」一股黑霧再度壟罩天空,但這次被包圍的是妖魔自身,黑霧散去後就不再見到牠的身影。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牠就這麼離開了,但他現在無暇顧及那些。突然腹部感到一陣濕黏,往下一看自己身上白色的襯衫被染紅了一大片,但這不是他自己的血,是穆聿翎的。

她穿得一身黑,血紅色根本透不出來,想起失去意識前所看到的畫面,他摸向她的腹部,出血處的確是腹部,而且血量很大,不過還好不是真的被刺穿,似乎是先前的傷口被撕裂開了。再這麼下去她就要失血過多去見歷代巫女了。將穆聿翎抱在胸前站起,他逕直朝醫院前去。

「我不會讓你死的。」

。 。 。 。 。

意識由朦朧轉為清晰,視線由模糊轉為明朗,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的淨白與殘敗的樹木。
「唔……嗯……」這裡是……哪裡?

下意識摸了摸周遭的雪地,緩緩的撐起自己半臥的身子,努力的用雙眼看清四周。但不管怎麼看,都是一望無際的白。

將雙手伸至眼前,看了看手心,有些髒汙,再看看手背,有一道傷痕,手臂上則佈滿了暗紅色的痕跡。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上面滿是暗紅色的斑點以及髒汙。

晃了晃頭,不再理會自己的身體,勉強的撐著樹木讓自己站立起來,扶著樹木往前進。
但才跨了一步,便停下了腳步。

「……咦?」我……是要去哪裡?我……能去哪裡?我看著自己的雙腳,突然覺得無所適從。
去?不……我是從哪裡來的?還有……我是誰?對!我是誰?!

我跌跪至雪地上,雙手緊抱住自己的頭,不停的搖晃,試圖想要從自己的腦中擠出什麼。
我圓瞠著雙眼,低頭顫抖著死瞪著眼前的白,抱著頭的雙手開始使勁的抓亂自己的頭髮,「……為什麼?!為什麼我什麼都回想不起來?!我是誰?我是從哪裡來?我該去哪裡?誰來告訴我?!我腦中什麼都沒有啊!!!」我猛然抬頭朝天空吶喊。

什麼都沒有?那不就是無嗎?無……?……那我的存在又是什麼呢?我的存在又有意義嗎?

嘶喊完的我,手無力的垂至身旁,淚水無聲的滑過臉龐,死命的咬緊自己的牙關,不讓半點聲音發出。「……嘶……哈──」聽到聲響,我慢慢將視線往下移至平視前方,突然感到有個氣息在自己的耳邊。我迅速轉過身,一轉過身便跌坐至雪中,睜大雙眼看著在自己前方的「那個東西」。

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恐懼佔據了思路,想要移動身體,但大腦卻無法驅動四肢去行動。只能待在雪地中跟「那個東西」互瞪,任由「那個東西」的氣息離自己越來越近。下一秒「那個東西」便朝天怒吼,附近的空氣形成了一股氣流,氣流漸漸變得強勢且兇猛,將我吹倒在雪裡,本應凹凸不平的雪地,如今以我為中心向外形成了一個向下凹的圓。

我在圓的中心,被強勢的氣壓給不停的向下壓,我驚恐的看著「那個東西」在嘶吼,依舊無法動彈,但這次卻是因為氣流的壓制而無法動彈。躺臥在圓中央動彈不能,連顫抖都不能,卻感受到了氣流所引起的震動。強壓的震動,使得我無暇去恐懼,只能抵抗這股壓力。

氣壓突然消失,四周安靜得只聽得見自己的喘息聲,「那個東西」停止了吼叫,但仍維持在仰頭的姿勢。我的視線釘在「那個東西」的身上,連一秒都不曾移開或眨眼。「那個東西」緩慢的將視線移到我所在的位置,嘴裡吐出一陣一陣的熱氣。當我感受到「那個東西」的視線,那個眼神裡充滿了貪婪,我立刻意識到,「那個東西」要真正的發動攻擊了!

「那個東西」壓低身姿以極快的速度朝向我移動,幾乎是在瞬間就到了眼前,張開血盆大口,要朝我咬下。就在那血盆大口要咬到我的那一霎那,我靠本能的翻身往旁邊滾去,翻滾了一圈後,縮起身子,用手穩住自己,從而單膝跪臥了起來,並壓低身姿蓄勢待發。抬頭,繼續注視著「那個東西」的一舉一動。

這時,「那個東西」把頭從雪堆中拔了出來,嘴裡咬了一嘴的雪,有些許雪塊從它嘴邊掉落。「那個東西」再度將視線投射到我的身上,這次的眼神除了貪婪以外還增添了憤怒。我見狀皺緊眉頭腦中的思緒快速的旋轉,但所有想到的東西都無法應對眼前的狀況。就在這時,「那個東西」已經移動到了眼前,我瞠大雙眼腦中只剩下「死」一字。憑本能的將雙手舉至頭頂前,欲抵擋「那個東西」的攻勢。

突然,一道火龍劃過「那個東西」與我之間僅剩的一條縫隙,火龍纏上了「那個東西」的身軀,「那個東西」後退了幾步,被燒得嚎叫不停。我將手緩緩的放下,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東西」被燒成灰燼,而意識漸漸離我而去。

。 。 。 。 。

意識重獲光明,我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闖進眼底的是一片光燦的白,從天空漫延的雪面。半撐起身子眼前本該是乾淨無瑕的白如今上面有著斑斑血跡,由星星點點連接到一大癱血池。如此震撼的畫面讓我的思緒好似抽離的身體遲遲收不回來,一聲叫喊讓我的思緒回到我的腦海。

「小聿--!」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一個有著黝黑皮膚精壯身軀的東方男子向我跑來,我口中無意識的溢出一句話,「爸爸……」
那個被我稱為『爸爸』的男人衝到我面前將手伸向我,他的手滿是鮮血,但仍能看到被鮮血所掩蓋的傷痕,「你沒有受傷吧?爸爸看看……」他察看著我全身上下確認沒有任何地方受損,深沉的黑瞳透露著些許欣喜,但更多的是恐懼,甚至是絕望。

「小聿……現在聽好了,往那個方向跑,一直跑一直跑不要停下來直到看到其他人,知道沒有?」他放開我的肩膀,一手指向要我前去的方向。
「那爸爸你呢?」我驚慌的抓住他的手,儘管他的手上滿是可怖的傷痕,但我不畏懼只是用力的抓著他,生怕一下子他就會消失在我面前。

「我……我晚一點就會追上你的,要聽我的話知道嗎?」他伸手摸上我的頭,眼神中透露著不捨,為什麼要有這樣的眼神?只要你不要我走,我絕對不會離開的。
「不要!我要跟爸爸在一起,不要分開!」聽到我的話他用力的把我拉起並往前推。
「不許任性!快走!」我回頭看著他的臉,一點也沒有想要移動腳步的意思。

一聲巨響從不遠處傳來,聽到聲音他顫了一下隨即用更慌張的語氣說著,「快走啊!」
「但是……」突然唰的一聲一樣東西快速的纏到他的身上,將他的身體硬生生扯成兩半,下半身被帶走了,上半身則倒落在雪地中,鮮紅的血沿著雪地蔓延開來與一旁的血池相融合,親眼看著這一切的我大喊著,「不要!!」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下半身被丟入有如嘴巴的黑洞裡。

斷了線的思緒讓我只能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他上半身的軀體血肉模糊,而下半身正被一個巨大且畸形的生物咀嚼著。一股噁心充滿心中,並夾雜著悲慟,但卻無法逃避眼前的一切,只是看著。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呼喊著,「小聿--!」

他忍著痛苦勉強撐起自己的上半身,抬頭看著我,另一隻手向我伸來,我全身軟弱無力的跪在他的面前,他的手撫上我的臉,那種感覺……很粗糙,卻很溫暖。但是我感覺到這股溫暖正在慢慢流逝著,「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快走!」用盡剩餘的力氣他用力推開我,我向後倒在雪地中,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他的眼神使我撐起身體,半爬半跑得離開了那個地方。

我不斷的跑著,熱燙的淚水在我的臉上滾動著,好痛苦、好虛無……充滿心中。漸漸的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眼前一黑我的思緒徹底斷了線,猶如飄浮在空中的風箏一般,沒有目的、毫無邊際的飛著。

。 。 。 。 。

再度連接上意識,映入眼中的依舊是純正的白,不過不是天際、雪地,而是熟悉的牆壁,那之前她每天愣愣望著的牆壁,刺鼻的藥水味如此熟悉,這裡是醫院……

「醒了?」緩緩的看著身邊的人,有幾張陌生的臉孔跟幾張熟悉的面孔。
「醒了就沒事了,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低沉的嗓音讓她感到些許昏沉,這些人為什麼會來?
「前輩,謝謝你們了。」道著謝那個一頭淺褐色短捲髮的人領著那些陌生臉孔走出病房。
「小翎姊現在感覺怎麼樣?」慌張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搞得她都緊張了。
「昏沉沉的……」感覺四肢都有些沉重得提不起來,是傷勢太重了還是她根本就不能動了?

「大概是昏迷了幾天都沒有進食的原因吧,這臭道士死不了的,放心吧。」燠也在啊……
「明明你自己也很擔心的……卻老說這些話。」
「誰會擔心這臭道士,嘖。」撇開頭不再看她,這個人真的跟她很像……
「你們安靜點,她現在需要靜養。小聿你只是受到妖魔的術式禁錮意識,前輩已經幫忙解除掉術式了,你現在安靜修養自己的身體就好了。」

「你的傷……」
「哦,沒事了,你看活動自如呢。」伊凡斯對著她將左手臂上下大幅度的擺動著,看得她都緊張了,等等傷口裂開了怎麼辦?
「好了你……我知道了。你們都回去吧……我想一個人。」
「小翎姊……」
「好了,走吧。」看了眼伊凡斯後,燠拉起潤頭也不回的就離開病房了,這人有時候還真聽話呢,不過也許並不是如此。

「你……還不走?」看著賴在一旁咬著蘋果的伊凡斯,她有些不耐煩。
「我也住在這個病房的哦。」
「什……」
「接下來住院的日子,我們就好好培養感情吧--小聿。」
「你……不准跟我說話!」翻過身她拉起被子遮著自己拒絕看到他的臉或聽到他的聲音。
「好過份吶……小聿。」笑了笑咬下最後一口蘋果將果核丟進垃圾桶後,他躺回自己床上將雙手放在頭下,「接下來還有好段時間會在這裡待著……請多指教囉。」

嘖……為什麼連住院都不得清靜啊?!

不再理會伊凡斯她陷入自己的思考中,剛剛所不斷經歷的一切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那個不斷出現在夢中的男人……原來是自己的父親嗎?他……已經不在世上了吧。
心裡隱隱作痛,妖魔……絕不能允許牠剝奪更多人的性命。
絕不能再像這次一樣……無能為力,必須不斷的提升、精進。

父親……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找出那個妖魔,為您報仇雪恨。


- 終わ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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